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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        陸蓓容:藥方
                      來源:浙江文學院 | 時間:2017年11月29日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/陸蓓容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有一年我常往醫館去,領略數小時的等待,換得一紙藥方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這一紙得之不易。名老中醫素難掛號,須極早前去排隊。四點鐘起床,只帶一杯熱水便穿衣上街。江南四季多雨,枕上聽之是莫大的享受,若要踏這一地飛珠碎玉去辦事,卻著實叫人心里發寒。冬夜岑寂,雨絲在街燈下若有微光,綿綿密密像個繭子,裹得人跌進分撥不開的濕氣里。道旁種烏桕,紅葉都于深秋落盡,只剩下蠟白色的小果子,一簇簇墜在枝頭。雨大時似要掉落,飄拂再四,又總是瑟縮地留住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于是攔車往城中走。這一路要經過山下。冬夜的山如隱于幕,輪廓辨不分明。保俶塔影子黯淡,遲遲疑疑地將山影撐開一道口子。街邊有通宵飯館,還亮著燈。屋內的熱氣撲在玻璃長窗上,外邊看去,只得些模糊的人影。不歸的食客尚在舉箸,餓人已抱著瑟縮的身體,飛馳而過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這位醫生在兩家醫院分別坐診。一處在城隍山下,風聲淅淅,大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排成隊的人們。其中有郊縣人,一宿未眠,裹著被單,疲倦刻在臉上。黎明還未推勻,深色的面龐上沒有光。也有五六十歲的老人家,乘第一班公車來為子孫謀一個早位,庶免誤了他們上班。老太太們總是裹著大衣,下踏暗紋布鞋,塑料兜里提著暖水,水杯是醬菜瓶子。也有體貼的丈夫,來為病妻掛號。年輕人精力旺盛,嘰里呱啦地說著話,得意自己到得早,語聲中聽得出笑容,可是一會兒也就委頓下去了。再晚些時,有母親帶著孩子來。女孩有病,體態無復婀娜;頭發凌亂,臉上蒙著疏疏的痘印。母親替她挎著書包,有時也從包里取出課本,要她趁住第一縷晨光念一念,大約也只是防她睡過去而已。也曾經交言一二,這可憐的媽媽只能告訴我,孩子十五歲,功課很不錯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即使沒有雨,青石板路也會在晨霧中染成油色。六點半,七點鐘,次次第第還有人來。隊伍里的人會向他們打招呼,問掛哪一位的號子。若是估著掛不上了,便要帶些遺憾,又揣著得意地說:“儂今朝遲的,木佬佬辰光好等嘞”——這“等”,是等加號。那是在正號掛完以后,由護士手書遞補的新號子。若遇上,這整個上午便都要在時鐘滴答里挨過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這家醫館少有黃牛,人人搏命,都只是自求多福。掛到號子,相互問問先后,有時也要嗟嘆著互道辛苦。然后各自走散去吃些食物。若逢著好天,便看到太陽灑到山頂,將枯樹染出一圈柔金。又從山上拂下來,軟綿綿地照住街心。保潔工已經做過第一趟活計,甚至提水澆過地了。街旁的店鋪猶疑著緩緩地移下門板,孩子們喧騰著,跑著上學去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這家醫館布置得大氣。診室前掛著醫師名牌,護士穿著粉紅衣裙,早早擦過桌子,灌滿熱水瓶。正主兒整點能來,面上帶著笑。閃身去換白大褂,又與同事寒暄幾句,方肯在桌前坐下。她自帶一個保溫暖瓶,內里沏著濃的茶湯。到此便擰開,向另一個透明茶杯里倒出一些,兌上熱水,捂上蓋子。然后洗手,抹一些乳霜。菊花枸杞在杯中載沉載浮時,她方與病人交言。這里只放幾位病人入室,她看不到外邊喧喧沸沸的一片潮流,也因此面帶春溫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挨著她下首,坐一位護士。面前橫著一疊藥方紙,抬頭印著“胡慶余堂”四個楷字。醫生從不自寫,只問病人要前次舊方來看。搭一搭脈,又讓伸出舌頭看看苔色。然后隨意問些飲食、睡眠之事,便以舊方為基礎,斟酌加減起來。藥分賓主,視病人體質而進退。倘上一服下得狠了,這回便減去幾味重藥,以性緩之劑勻過。若前番力道還嫌不足,又于主要藥材上增加劑量。每服藥只供十天半月吃,病人如有什么新癥狀,也就順手添一味藥兼管了它。這些事在觀者看來,一件件做去是頗費腦仁的,于她卻只皺皺眉的光景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心中有數后,她向護士抬了眼,報出藥名和劑量來,由那一位握著圓珠筆寫到紙上去。年輕人的字大抵不好——其實她自己的也不好,只是寫得嫻熟,倒還不難看——有時也會跟不上。報完了,她要取來看一看。偶爾提筆改一改克數,多數時候,真是掃一眼就罷了。這薄紙對折一下,夾進病歷本里,往病人眼前一努,意思是請便。病人等了幾小時,才換得這可憐的五分鐘。每不甘心。切切趨席,幾乎諂媚地想問得更多。又或有家境拮據者,便要囁嚅著請她換一些廉價的材料——中藥雖多草根樹皮,卻也有冰片麝香,那可是《紅樓夢》里賈蕓給鳳姐兒上的供啊。她不峻拒,只隨口應酬兩句,可是下一本病歷已翻開在手,護士也在按鈴叫后面的人入室來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另一家醫院是公立的。也在老區,左近有聞名遐邇的烤禽店。大伯大媽們挎著菜籃子去買肉的時候,掛號的隊伍已排滿了整個大堂?救庀銕缀鯚o聞,人味兒比它更重。沒睡醒的起床氣,隔宿臟衣服渾濁的氣息,還有男人們賴以提神的一支又一支香煙。偶也有女病人打扮得齊齊整整地來,粉香本是雪團般的一簇,才閃進玻璃門,便被這烏煙瘴氣生生揉散,頹作宿雨后的殘花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這里排完隊便可上樓。醫生還要一小時才到,診室開放,早到的病人便占了好座位,抱著包,攤開胳膊,伏案休息。也有精力好的,會操著鄉音相互談天。既看同一個醫生,病況大抵差不太多。若是常常遇到的熟面孔,便也不避忌地照直問去。久病成良醫。這時候往往要翻動對方的一沓舊方,比一比彼此的用藥,打聽前次藥價,再恨一聲“連病也生不起了”。然后垂著眼瞼,相互叮囑一二,又或是鼓勵著,揀些誰誰誰已經治好了的話頭來說。病本來綿綿無期,這幾句卻又在遠方畫出一個朝陽。在刮著北風的清晨,它比瑟縮的第一縷陽光更暖人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這一疊發皺的雪片,取出來也就不再塞回包里去。年深日久,紙已熟軟,枕在前額,可得十分鐘的香夢。到看診的時候,醫生問你索舊方。巴巴地把一整疊都遞出去,卻必是遭了白眼縮回來,她只要上回那一張而已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這里無人服侍,開方須親自動手。她不擅謀篇布局,總是從很低處才開始寫。字又大,一行只寫得三樣藥名。到了紙尾,驚覺挨擠不下,便縮小了字號,在界格上艱難地爬著。先煎或后服的藥物,是要單列的,往往又忘了,委屈地寫在邊欄外,它們原是最貴的一分子呵。此間環境不佳,她便落筆無悔,匆匆簽上名,抬頭揮手,倒還帶些笑容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也有人插隊。一種是轉方,不搭脈,只比著舊方,照老例略作增減。常來轉方的是位老阿姨,代女兒辦這苦差。她世故地向每位病人微笑著,擺出歉然的姿態,一邊解釋,一邊坐到桌前。醫生也審時度勢,一發地筆走龍蛇。兩三分鐘后,老人手捏新方,又要世故地抱著歉退出去。她坐兩小時班車到得這里,現下去藥房等配藥,再坐車回家。那寶貝女兒,從未來過。另一種是人情戶,往往由別個醫生領了進來,撥開人群,向這一位打著招呼,又用杭州話交談兩句。領來的人就順勢坐下了。老方已擺在醫生面前,衫子捋過了袖口,幼白的腕子擱在診墊上。醫生于她也存一分客氣,問得殷勤,兼多囑咐。寫完方子,這位起身道謝,醫生的笑臉還能惠澤到下位病人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藥方的一生,從出了診室才開頭。這飛薄透光的一紙,揣在包里怕皺,夾在病歷里怕掉。珍而重之攜到中藥鋪,要從烏木柜臺上遞進接方處。算價錢的小姑娘不解事,常常認不得藥名——也怪如今的醫生,再沒有誰能寫一筆好字。遇到認不得的,她們便頭碰頭地猜,猜不出,再回身問柜上的大叔。一來二去,接方處的隊伍也長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算過錢,劃過價,走到柜上去遞交。天若不過午,柜上的方子也不會太多。這時問一句何時取藥,大抵下半晌是可以拿著的。老人們不缺時間,便在店堂里等著。微微張口,直坐成一尊雕像。也有老夫妻攙扶著來的,彼此整一整衣服,或者喝點兒水,再緩緩擦凈嘴角。店門首一口大桶里,四季煮著藥茶。天光從頂層的花窗里滑落,又移過了清水磚地上一條又一條的縫隙。這里前堂管抓藥,后堂管代煎。草木香混著熱騰騰的苦汁氣,把半天沒睡的可憐人攪得醒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代煎是為青年提供的服務。老輩人嫌棄店里的大鑊,既不受火,又熬不足時辰。他們寧愿提著幾斤重的土黃紙包回家;小心翼翼地洗凈銚子,拆一包,撒進去。猛火煮開,溫火翻滾,再用藍焰煨得只剩一小碗。久而久之,銚子里積得一層洗不凈的垢,就像滿懷愁緒的病容——這樣的藥我打小喝過,苦極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青年人無暇圍爐,又怕家中熏得滿是味兒,退而求其次,便拜托藥店將湯熬出,塑包封裝,回去微波爐轉過,草草也是一服。我求醫逾年,初亦取藥自煎?墒琴v恙難平,終于失卻了耐心,改服代煎的藥汁。這就要慢些,總須次日取,用一個大塑料袋裝回來。此時藥方已皺得不成樣子,甚至破了,染著漏出的啡色汁液,埋在塑封小袋們身下。尚需將它打開撫平,收入一疊方子的最上層,備著下一回問病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不曾藥盡其性,湯盡其汁,身體也終究未能平復如初。一年后但覺看病如掙命,便不再去了。厚厚一沓方子灰白如魚肚色,還像那些個總也亮不起來的黎明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寫論文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讀博士當然必須有論文。從操作層面上說,那讀博士簡直就等于寫論文。我剛剛花了一年時間把它寫完,還留下許多新鮮的記憶。所謂甘苦本來都是非常私人的東西,一旦拿出來講,就難免于矯情的嫌疑。幸好也沒有什么特別的“苦”,說到底,不過是深受材料太少的困擾罷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交論文的期限是既定的,那一天永遠橫亙在遠方某處?墒菦]有材料就沒有內容,沒有內容就撐不到規定字數,撐不到就只能回爐再造,延期畢業,“明年請早”。寫,確實是愉快的訓練,筆下翻一個包袱,思維要轉七八個彎兒。等一部論文寫定,腦子就像清過雪的路面那樣清凌凌的,有一種天地萬物各行其是的愉悅感?赡钱吘故寝鸾^了人間煙火的愉悅,當論文與你短時期內的日常生活,一兩年后的工作機會都休戚相關,而道路還一眼望不到頭的時候,材料太少實在是件嚴重的倒霉事。它令人懷疑自己,從選題不當,功力不足開始一路上溯,直至抉心自問,是否根本不配搞這勞什子的研究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找不著材料如此痛苦,一旦發現曙光,反彈出來的興奮自然也就格外強烈。這也要看情況。一種是見到名字就曉得有用的書。有一階段人在香港,無意間從北京國家圖書館的目錄里搜到一種清代稿本鑒藏錄。因為我在研究清代鑒藏家,這書的存在幾乎像一道豁閃,剎那間照亮了在二三手材料中苦苦掙扎的可憐蟲。我歸心似箭,百爪撓心好幾天,一回家鄉就買了張機票奔國圖而去。對著膠片抄了一遍,不放心,隔天又去校了一遍;丶衣飞线不放心,把那個新出爐的“當代圓珠筆抄校本”依次疊好,隨身攜帶,生怕萬一托運托丟了。另一種是是模模糊糊覺得有料的書,提心吊膽去看,有時竟料不到幸福來得如此突然。像猛獸捕獵,屏住呼吸,貓腰趨近,驀然伸爪拍出。其實常常是撲了個空,垂頭喪氣回窩餓肚子;但偶爾也捕到美味,足供養肥論文一萬字。有一次在上海圖書館,翻卡片翻到一本完全莫名其妙的書。本著研究者的節操調出來看了一眼,頓時間天地一清——上蒼厚我,其間有不少猛料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新材料一旦發表,當然會推進相關領域的研究。但我一不崇奉學術之偉大,二不想通過偽裝自己的工作很重要,從而隱然使自己也重要起來。畢竟那個咪咪小的“相關領域”,在人類的知識世界里實在渺若浮塵。坦白講,寫論文的過程里,只有收尾階段才能得些余裕,退上幾步攬鏡自照,捎帶打扮上兩下子。在那之前,所有新材料對我來說,都只能增加一點“總算可以寫夠數了”的信心,兌換出克期畢事的安全感來。其實從來就沒有百分之百的指揮若定,綱舉目張,因為不是你在寫論文,而是論文在拐騙你。新材料碰撞舊材料,常使一線微光穿過原已堵死的道路盡頭,引你鬼使神差地走到預想之外的風景里去,驚訝地一跤坐倒,有時還呆若木雞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找材料雖然很痛苦,但是讀它們卻很有意思。這種“意思”比讀一般的書還要深沉,因為時時刻刻都要動腦想。很多想法永遠不可能呈現在論文里,可是對于個人,卻成了非常難得的經驗。這經驗形諸語言,不過是古今不異四個字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古人也附庸風雅。我主要研究一個清初大官宋犖。宋大人喜歡玩收藏,什么東西都摻一腳,墨,玉,石頭,硯臺,書畫,碑帖,諸如此類。哪些玩出名堂的呢?勉強只有書畫。他還喜歡作詩,部分因為官大,很有些人和他唱和。他又喜歡獎掖后進,享受被人尊敬的感覺。所有這些心理,在今人身上也都很常見。在我看來,也都一樣無聊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古人也趕時髦。拿王翚來說,他是當時最火的當代畫家,無數人圍繞在他周圍,想求一幅真跡回家掛掛。有些人地位高,王翚答應的次數多;對那地位相對差點的,他就死拖不給。這些人寫信就說——您要是不給我畫,我就要被雅人們鄙視,哎呀,沒臉見人了!——求求您給個痛快,我還指著收藏過您的墨寶來流芳百世呢!我經常很不恭敬地想,王翚就像個只做土豪生意,不待見中產階級的房產商。而那些絮絮叨叨的可憐蟲,無非是漏夜排隊,要去買新款蘋果手機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古人也有人事斗爭。宋犖有個朋友高士奇,是康熙朝最能干的權臣之一。他被御史郭琇彈劾后,回家閑住過好幾年。郭琇曾經還扳倒過權相明珠,后來明珠余黨反撲,郭的官帽也指日而丟了。大是大非當然要辨,郭氏彈劾貪官,其義可存。但是奏章并不只促成這些人的伏法——別說伏法,有時不過掉幾根毫毛,或者連毫毛都不掉——更多的時候,它是朝堂上各路人馬望風行動的契機。投誠,釋憾,騎墻,彌縫,滾成一鍋濁水。這種時候,所有玩得煞有介事的人,包括巋然居中的康熙老兒在內,我一個都不喜歡。我還難免要想:人類真是毫無新意,區區一個傾軋玩了幾千年,除了技術手段有進步,格調一點也提不高!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由所有這些古今不異衍生開來,便得到一種揮之不去的哀沉。無論我在論文里怎樣克制心情,把故事僅僅當成故事來講,心里的索然無味之感總是無法遏止。會哭的孩子有奶吃,會作的文人有名聲?勘娦桥踉芦@得的存在感,本來比春冰還薄。卻總見有人沾沾自喜地踩到冰上去,因為不曾摔下來,便成了后人的研究對象,被無數論文坐實成了不起的大文人。這樣的事自古至今都在發生。而那要命的沾沾自喜,確也總是難以改正,如影隨形。我常覺得惶然,仿佛人總體都相似。人們建立自信的辦法,耽于社交的心態,被捋順毛的滿足和被惹奓毛的恥辱感,幾乎不因朝代更迭而變化。就算意識形態、政治體制換過幾茬,也總有一些基本的心境,跟論文的截止日期一樣不可動搖。世人常用鑒誡功能來為歷史學賦予意義,可是畢竟只有已經心存戒慎的人才能意識到鑒誡的存在。宋犖想當詩壇祭酒都已經是三百年前的事了,他被后人諷刺也諷刺了二百來年啦——嘿,今天的作家難道不在作協里爭主席了么?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拜這強力反撲的哀沉所賜,論文寫完之后,竟然覺得社交很煩。原先撓心撓肺,只想找朋友吃飯談天看電影的,此刻一概無限期取消。改為看兩天書,改幾筆稿子,發一陣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小鎮之春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舊居在兩個鎮子之間,高速公路之側。地廣人稀,因此頗得萬物靜觀之樂。然而要想買點時蔬,是絕對令人躊躇的。經十年考察,覺得稱為城郊結合部,乃是實至名歸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最近搬了一趟家。新居在三站路開外的鎮上。莫要小看這三站路,如今不要說時蔬,就是雞狗豬羊也都買得了。我因此巍巍然升了一等,憑空有鄉下老鼠進城之感。為此倍感振奮,發愿要踏遍本鎮每條小路,以解十年間僻居獨處的落寞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馬路與河在鎮上交叉,把它劈成四塊。在馬路邊走一走,會覺得本鎮毫無特色,與你到過的一切鎮子一樣,有幾家山寨洋快餐,好幾間形跡可疑的電動車行,農業銀行、郵儲銀行,還有菜場。你會認為這里雖然一切便當,但幸福度未免太低。書店不要想了,略微精致些的口腹之欲都好像罪孽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但如若高抬貴腳,沿著河拐過彎去,一切就天翻地覆。走三步五步,香樟樹翠蓋亭亭,車聲一下子遠了。再走三步五步,郵局邊上,赫然泥瓦房子兩三椽。走啊,再走。垃圾房旁邊開出一棵美人梅,粗服亂頭不自修飾。暗水涓涓,石條砌成河岸,罅隙中木香花細葉撇垂。再往前走,幾乎不再有閑人;疽矡o人芟夷,亂糟糟長了滿地。美人梅還有五六棵,脂粉薄施,下襯著花茸茸一片菲白竹。野薔薇奮力攀援,纏裹在花謝殆盡的梅花樹上。水色青黃,許多鴨子撅著屁股,一齊用力游過。漫天鳥聲毫無章法,只一味聲嘶力竭,像要把光禿禿的大樹喊醒回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開始有田。鎮上怎么可以有田呢?然而真有田,在小土坡上開出溝,幾塊亂石搭成臺階,樹棍上一件破衣裳,難道是稻草人嗎?油菜花韶華勝極,冬天沒有收下的青菜,已經有些頹然了,依舊在土壟中迷離睡眼。田也沒有人看,大約不怕人偷。地力肥沃,野草閑花茫然開放。垂首檢點,有婆婆納,薺菜,二月蘭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這一條河帶人到隱秘世界。譬如綽約少女,猛然驚醒了放任自流的潦倒中年,好教人知道芳春急遽,不能任它一去不回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遇見貓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人間已經落寞得一無可說了。新春闃寂,雨絲風片澆碎了遲暮劉郎的種花心。閉目叉手,記憶如黑夜行船,波瀾中浮現起幾只貓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殘臘尚有晴暄,下廚房令人喜悅。春猶未綠,樹木荒禿,只有去年枝椏劃到窗前。潔凈的灰色枝條仿佛指引,使人利用視錯覺,一瞬抓住對面樓下黃白相間的團子。那確實是只團子,妥妥蜷曲曝日,晴光下毛色清明。睡得八風不動,極有尊嚴,全不眼饞近旁晾曬的醬肉、咸肉、青魚干。醒后便踩著樓沿小路施施然走掉。隔幾日再見,仍是睡覺,理完毛自動消失。偶爾帶來對象——一只白團子——至多互相撓一撓,穿花拂柳追逐兩場,可惜從來不逾矩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年初一在鎮上亂走,進入一座廢園。門臉如積木搭成的宮殿,大約曾做過托兒所。繞到屋后,很是吃驚。幾株古木已經無法直立,歪歪斜斜靠在后檐墻上,猶自掙扎生長。枇杷圍在花壇中,大約年年無人收果,周邊泥地里竄起無數小苗。想崎嶇榛莽亦不過如此。再踱回前院一側,倒有菜地。油菜胖成大阿福,無數臘梅花將落不落,香滿一天世界。一只警長從菜壟上走近幾步,把琥珀色眼珠瞪圓來,如臨大敵。蹲下召喚之,不肯靠近。四只黑蹄抓在地上,誓與花香葉綠共存亡。只好心里講,抱歉啊小阿哥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正月十一去登山,其實只為走條直路到湖邊,山也岑寂,薔薇長些葉子,此外蒙茸細草都未醒。雨多,山水潺潺,催人步步急下。暮色四合,抱樸道院門戶深迥。爐香煙氣打兩個旋,倏忽散入民宅不可復聞。最近湖邊卻是派出所。兩三民警正向里走,斜刺里竄出一只黃花貍。哎呦,這胖的!臉是圓規畫出來,渾身毛皮都像在油里滾過,小短腿撐起了鼓肚皮,令人忍不住跌腳失笑。然而并不笨。饒是龍行虎步,猶似風吹水上鱗,連穿若干汽車底盤,撒腳就往山上奔。追了幾步,竟追不到。來不及喊一句——喂,那個靈活的胖子,要注意減肥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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